今晚參加了The Artist is Present展後座談會,除了Marina Abramovic本人、及策展人Klaus Biesenbach以外,負責重演舊作的其他39位表演者(包括Abigail)也坐在舞台上,接受大家的鼓掌致意。如Abramovic所說:「唯藉由親身體驗,改變才會發生。」因此,聽到她本人及表演者們分享他們這些日子以來的體悟,格外動人!

策展人先替大眾提出了第一個問題:為什麼要重演(re-performance)?跟劇場演出(theater)、或原本的演出(performance),有何不同?她回答:「重演,是為了給予現今的觀眾一個體驗過去演出的機會。」「一個表演若沒有被演出,就會死亡。」跟劇場演出的不同是:「劇場需要排練,表演則不需要,表演需要的是準備好身心狀態,然後就把自己放入那特定的時空,去體驗。」她所謂的準備,包括培養耐力、專注力、和體力等等的各種訓練。三個月的展期之中,因為所有人的參與(包括表演者和觀者)以及時間的推移,這些「重演」本身都發展出了有別於舊作的樣貌與意義,這樣說來,其實沒有所謂的「重演」,每個演出都是當下獨特而真實的體驗。

表演藝術performance art,有時又稱作live art,它真的是「活」的,一但被開始演出了,它就會改變、進化,像任何一種生命形式。策展人舉了一個例子,一開始大家對「裸體」的態度是緊張的,但是,當所有的媒體都耗盡了裸體這個話題後,它被接受了,而且,變得彷彿一直就存在那裡了。

講到裸體,Abramovic不禁要抱怨美國社會對裸體的壓抑和大驚小怪,她說在阿姆斯特丹住了很多年,沒有人在賣比基尼泳裝,因為根本不需要穿。而這個社會的壓抑,讓裸體變成了討論的焦點,而錯失了更具意義的探討。比如說,Imponderabilia這件作品其實要表達「藝術家是美術館的門,」一般大眾必須藉由藝術家進入美術館,「而身為表演藝術家,其身體就是其藝術的主題和媒材。」因此,原作就是一男一女兩位藝術家全身赤裸站在美術館的門口,讓觀眾通過。

關於裸體,其中一位表演者闡釋的更清楚:「表演當中,我在情感上和能量上的暴露以及毫無防備,遠遠超過身體的裸露,因此,我根本就沒有意識到裸體這件事。」

在1,545 張跟Abramovic同坐的人的肖像中(作品:The Artist is Present),更可以窺見這種暴露帶來的身心震撼,攝影師Marco Anelli描述了他這三個月來用鏡頭捕捉每張臉的過程:「一開始的五分鐘,大家的臉都帶點緊繃,漸漸地,表情放鬆了,那時,我才得以捕捉到情感最自然深澈的一刻。」與Abramovic同坐最久的一位觀眾分享他的體驗:「我感覺自己縱身一躍,掉入了光之洋,極高度的專注力令我感到驚訝萬分,因為,我是一個很容易分心的人。」他對她說:「是妳的吸引力以及對所做事情的完全投入,使我感到轉化、淨化、放下了,而且能夠面對很多浮現的痛苦。」Abramovic說:「人們不再看到我了,一切都脫落,消失,他們看到的是他們自己,我只是一面鏡子。」

被問到她此次演出的經驗,她說「給予全然陌生的人純粹的愛」永遠改變了她的生命,提升了意識的層面,更萬分感謝這個演出中自然形成的充滿愛的社群。「等待」,她說:「也是這個作品中很中要的一部分。」她很驚喜的發現,「所有等待者竟都如此耐心、平靜,完全在當下,沒有失去(浪費)時間的感覺。」

其他幾位表演著的分享也很精采。表演多場Nude with Skeleton的Deborah Wing-Sproul分享:「我從未預料到,自己會對每一個駐足的參觀者充滿了如此強大的感激之情,我從未預料到,在痛苦中的摸索前進,竟會帶給我前所未有的慈悲與善意。我擁抱了痛苦。」另一位表演多場Imponderabilia的男演出者則分享:「在演出中慢慢發展出不聚焦的、全方位的視野,一如眼神的放鬆,對於痛的反應也放鬆了,溶化了,不再有情緒的反應,只是全然打開去接受眼淚,眼淚只是不必然伴隨情緒的、鹹鹹的水。」另一位Nude with Skeleton的表演者Laird Thompson說:「演出的經驗助我理解到自身死亡的必然性。」

表演者將自己暴露在毫無防備的狀態之中,鼓勵了人與人之間毫無保留的接觸(眼神的,身體的,能量的,情感的,心靈的)交流,The Artist is Present中,一切的四目對望、耐心等待,讓策展人笑稱該作品是「反紐約」的──紐約人眼神不相接,紐約人不善等待。

然而,根據我本身的經驗和認知,九一一之後的紐約,在人與人互動層面上,有了很大的改變,人們不再冷漠僵硬,他們是會根據實際需求,把自己的眼神放在合理的安全範圍內,但是,時機適當時,紐約人的眼睛可以馬上亮起來,立刻對焦,車廂中,霎時有了人情的溫度。

引用Abigail的文字:「我每天都被地鐵中的畫面感動,人們能夠如此信任並且自在地、允許自己最私密的體驗在八百萬觀眾面前上演。或許,他們知道大部分的人都太忙不會注意,或許,有些人太投入自己的體驗,而沒有看到眼前發生的有多麼像戲,或許,所有的紐約人,不管是天生或經由後天訓練,都是表演者。」

「每個表演者同時是觀眾,每個觀看者同時身處舞台。製造了某種意識和自覺,某種與同行的陌生人相互連結和共同創造的感覺。」

「我們繼續看,真的去觀察這個城市,同時,不躲藏於他人的視線之外,我們必須表演我們的人行步道,表演我們的這一區,表演我們的城市,好讓它繼續生意盎然。」

每天的結尾,我都有一種生命被奇蹟充滿的感覺,被強烈的感激之情淹沒,接受的永遠比我用自己有限的形體和能力所能給予或想像的,還要多得多。回報這個慷慨的唯一方式,就是試著記得我可以成為、或本來就是的,寬廣和無限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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